闻昭住进了学堂，每月只有一天时间可以回家看看。
他对顾蓁的思念，一日比一日浓厚，却也一日比一日压抑，闷在心里无处可说。
只有沉浸在书本中才能有所消解。
到了最后，他不敢面对顾蓁，连唯一的休息日都窝在学堂里读书。
一天天过去，京城的树叶又像染了夕阳一般黄了起来，三年一度的会试，终于到了。
十八岁的闻昭比起刚来京城时更加稳重，内敛深沉，几乎没人可以看穿他的心思。
除非他想让你知道。
顾蓁有点儿不敢认人，毕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闻昭和从前不太一样，但又没什么改变。
仍旧是会用那双充满压抑感情的双眼默默看她。
看的人心慌意乱。
顾蓁让人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累了吧，吃完饭好好睡一觉，今晚就别看书了，不差这一会儿。”
闻昭点头，话也不多，但视线一直落在顾蓁身上。
他做了个决定，就在上个月，闻昭将那封和离书送到了官府，换来了顾蓁的自由身。
那份文书他藏在箱子里，如有一日，希望能派上用场。
闻昭沉默吃完了饭，早早就歇下了，家有考生，谁也不敢吵闹，顾蓁都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闻昭到底能考出个什么成绩。
这个朝代的会试要考三场，每场要连考三天，考生什么都不能带，在里面吃喝住都是朝廷安排，不仅考验学识，还考验运气和身体素质。
顾蓁就盼着闻昭别被分到茅厕旁边，或者四敞透风的地方就好。
等陆续考完了经义，策论和诗赋，闻昭从一堆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学子里出来时，顾蓁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精神状态还行，看着她的时候双眼都在发亮。
顾蓁强忍着到了家才去问：“难吗？考得怎么样？”
闻昭向她身后看了一眼，院子里没人。
“还好。”闻昭突然上前抱了顾蓁一下。
一触即开，仿佛就是分享一下喜悦。
顾蓁愣了愣，有些不敢看他灼灼的双目。
其实闻昭有感觉，自己考的非常好，前段时间谢松寒悄悄来信，言辞隐晦，为此次考试押题。
闻昭深思了三天，从这些闪烁的词汇和风马牛不相及的东拉西扯中，明白一件事。
他的师兄，是天子近臣，是心腹。
圣上在选拔人才，培养和谢松寒一样的官员为他办事。
此次策论题目有关于民生和经济，关于人口增长，和以往的题目都不同。
隐约有冲击儒学的劲头。
闻昭嗅到一丝可能性，他很激动，强忍着抱起顾蓁转三圈的欲望，克制地抱了一下。
“那就好，苦读这么多年，好好休息。”顾蓁揪了下手帕，“我去看看账本。”
她转身要走，闻昭不舍喊道：“阿蓁......姐......香山落叶红了，你想去看看吗？”
来京城两年多，都没有出去走走，难得闲下来，他想带顾蓁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顾蓁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她觉得闻昭现在不似从前那般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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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香山这日天气不错，秋高气爽，顾蓁换了身桃粉色的衣裙，衬得她人比花娇。
闻昭淡淡收回视线，扶着人上马车。
他学会了骑马，在一旁默默跟着，有时候也隔着窗户和顾蓁说说话。
路过街市时，闻昭去买了顾蓁最爱吃的一款点心，拿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热乎气，顾蓁接过来小口吃掉一块。
甜的心慌。
她低头瞅瞅自己身上，手上，来这个世界为了营造“含辛茹苦”的形象，她很少给自己买首饰，其实也主要是看不太上眼。
但闻昭果然是误会不浅，觉得她舍不得，只要攒了钱，就会带些小东西回来。
仿佛已经行成习惯，如今她这簪子镯子，耳饰，都是闻昭所选。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顾蓁只觉烫手！
她将点心放到一边，靠在那闭目养神。
到香山脚下时，游人已经众多，闻昭扶着顾蓁下来，顺手给她戴好了帷帽：“脸怎么红？闷的话就不戴了？”
“戴着吧。”顾蓁伸手将薄纱遮好，都戴着她也不好特立独行。
省得太多人打量她的脸，遮住谁也认不出她来。
但也许是因为刚会试完的原因，他们还是遇到了熟人，还不少。
有京中学堂的学子，也有在白鹭书院时认识的同门。
都是参加此次会试的考生，三五成群，一同来香山赏枫。
见到闻昭，都上前拱手作揖，这是夫子们寄予厚望的学生，不管成绩出没出，搞好关系总没什么。
对于闻昭身边的女子，他们多看了几眼。
“闻兄，这位姑娘？”
闻昭的家世大家都知道，他也不会隐瞒什么，直言顾蓁是他的长嫂。
顾蓁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诧异，竟如此年轻！虽然看不见脸，可那身段就知道岁数不大。
走在一边他们还以为是闻昭在京中攀上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了呢！
从前只知道闻昭靠嫂子供养读书，没想到嫂子这么年轻啊。
有些心思多的，就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好像并不那样简单。
年轻男女日日在一起，岁数相差又不大，保不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闻昭坦然承受众人目光。
“诸位玩得开心，我们先上山了。”闻昭点点头，带着顾蓁离去。
走远了，顾蓁还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
闻昭想过来扶她的时候，被顾蓁轻轻避开，自己加快速度往台阶上走，闻昭收回手臂，跟在她身边护着不让行人与她冲撞。
到了山上，凉亭里四下无人，顾蓁掀了薄纱：“街坊四邻本就常说你我闲话，今日被你这些同门看到，你可曾想过有人若是从中捣鬼，你该怎么办？”
能在京师学堂或是白鹭书院读书的人，成绩也不差，挤掉一人算一人，攻讦一个书生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坏了他的声名。
闻昭定定看着她：“我不怕，你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