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病房里的秘密11(1 / 1)

而从始至终,那个叫做阿台的男人,都只是沉默地坐在位子上,举着叉子,口罩上方的一双眼垂闭着,像一尊石化了的雕像。

牧时确认林一岚走远了,才放下梦豆。

重新得到自由的小女孩,第一反应却是抱起桌上的餐盘,贪婪地舔舐着上头林一岚的血。

两只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可爱,只是觉得恐怖。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慢慢平静下来了,周身的攻击性也在下降,只是那双大得瘆人的黑眼睛,依然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她为什么走了呀?”

梦豆似乎很伤心:“她跑掉了,我们追不上……我追不上……”

牧时沉默片刻,对梦豆说:“你这是在伤害她。”

梦豆已经乖乖坐在位子上了,闻言抬头,用一种很天真懵懂的神情说:“我没有。”

“是她欠我的……”

梦豆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恍惚着,她说:“她欠我的。”

牧时只觉得不解:“你们认识?”他想到之前,林一岚也当过npc。

梦豆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牧时,咯咯笑出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

“你什么都不知道!”

刺耳尖锐的笑声陡然消散,就像它出现的那样突兀而迅速。

梦豆的声音轻轻的:“月亮升起了。”

牧时偏头,落地窗正泄进了外头的大好晴光。

“所有星星都隐藏在浓雾里。”

“先取下毒蛇的眼睛。”

“新鲜的蔷薇融在葡萄酒里。”

牧时退了一步,梦豆表情恍惚。

下一秒,她又抬起头,睁大眼,好像深陷在某种莫名兴奋的剧烈情绪里。

“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牧时……”

她叹息着,说:“你会用什么,和我换?”

牧时总算发现她身上奇怪的点是什么了。

不仅是她大得恐怖的黑眼睛。

还有她的神情,总是同时充斥着一种孩童的幼稚天真,和老妪一样的、疲惫的苍老感。

牧时扯起嘴角:“我觉得你可能有点不太清醒。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想知道吗?”

“你的眼前有一道迷雾,”梦豆尖叫,“我无比强大,我可以为你驱散!”

牧时心说,这原来是个疯小孩。

在离开餐厅之前,牧时忽然听见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戴着口罩的男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哑很低,像用电锯锯断木头。

“你又在骗人了。”阿台说。

牧时脚步一顿。这个男人……就是昨天晚上,他和林一岚在电梯里遇到的,推着小推车的男人。

并且牧时记得小推车里,白布之下露出的那只手……

好像,确实是个小孩的手。

“骗人!”

“我没有骗人!”

梦豆失控似的发出尖叫,抓挠着阿台。

餐盘落在地上,碎裂声吸引到了零。

牧时看着这一通闹剧,摇了摇头。

“你去问他们!你去问!”

零的机械臂控制住了躁动的小女孩,她嘴角还沾着血,瞪着大大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你去问!”

“六次!”

梦豆尖锐的声音刺得牧时耳朵发疼:“是我告诉他们的!六次!”

什么六次?

牧时还没想清楚小疯子的话,就看见了林一岚。

原来她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这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林一岚也听到了梦豆的几句尖叫。

她说:“看来这个小孩,是因为精神失常进来的。”

牧时深有所感。

林一岚对牧时招招手:“你看。”

他们正在一楼的玻璃窗旁。

玻璃窗外,是那个花园。

花园比建筑物的一楼还要矮一些,中央巨大无比的花墙视觉上显得很震撼。

岑向筠和两个医生打扮的人正在花墙附近,记录着什么。

林一岚轻声说:“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话。”

“昨天,因为车祸,有六个病人来到了这家疗养院。”

“其中两个,没有通过测试,已经被遣离了。”

“有两个是我们。”

“还有两个,就是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和女人。”林一岚说,“他们一个叫路辉,一个叫希莎。”

牧时点点头。

林一岚说:“我本来想一直跟着他们的,但是他们从那边出去了。”

“我不熟悉花园,不知道该躲哪里,就不太敢跟着出去。”

牧时把对阿台身份的猜测也告诉了林一岚。

牧时说:“我记得,昨天晚上好像看见他脸上有一些伤口……可能是皮肤病?或者什么外伤?”

林一岚愣了一下:“可是……他戴着红绳。我的意思是,虽然他不是尸体,他昨晚也是推着那个小孩去了停尸房吧?”

林一岚不解:“岑医生不是肢解了那些尸体吗?那个小孩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牧时说:“如果这不是个灵异本,那个小孩确实还活着的话……可能那个男人推着的就不是梦豆吧。”

林一岚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她想了想:“梦豆的疯癫,其实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牧时点点头:“阿台戴着口罩,我们也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有什么皮肤病。”

林一岚叹口气:“所以今天的接触,远不能让我们确认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在装病。”

谁是真正的病人呢?

十点的时候,零找到了他们,说阿迪医生正在按照预约时间做准备。

他们该去配合疗愈项目了。

林一岚一直努力装着腿脚不便的样子,虽然有时候急了会忘记是哪条腿崴了。

牧时则是搞了点纱布,自己给自己包了脑袋,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阿迪医生在一楼西侧的工作区接待了他们。

说是工作区,其实环境布置得很让人放松。他们坐在沙发上,脚下是软软绒绒的地毯。

四面有室内装饰和植物若有若无的遮挡着,保证着他们的谈话场景比较隐秘。

阿迪扫视着手中的档案,先对林一岚说:“真幸运,你没有骨折。”

林一岚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嗯。”

阿迪说:“从上面的数据来看,你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大面积软组织挫伤也是很难养的,这段时间请注意休息,尤其不要让伤腿用力。”

阿迪又说了几个针对林一岚康复的疗愈方案,语气非常耐心柔和,林一岚简直以为她是在接受什么临终关怀,而不是区区崴脚就医指导。

轮到牧时时,阿迪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起来。

林一岚想起来了,当时,牧时的报告数值是她随便划拉的。

而她本人对医学一窍不通。

阿迪叹了口气:“牧时先生。”

牧时说:“啊?”

阿迪温和地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牧时说:“坏,坏消息吧。”

阿迪语气沉重:“坏消息是,你的脑电流反馈数值综合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值,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复杂的病症。”

牧时说:“那好消息是?”

阿迪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我们准备用你的名字,命名这种病!”

牧时说:“很好,我无所谓,我早已准备用不同的形式名留青史。”

阿迪点点头,对牧时乐观的心态表示了赞赏和鼓励。

接着他说:“我连夜为你定制了疗养计划。”

阿迪的意思是,打算像拆解一道复杂的计算题一样,逐步逐项地来解决牧时的问题。

牧时一开始还点点头,后来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这个汇报风格,怎么那么、那么……”

阿迪微微一笑:“我是学金融的。”

牧时说:“哦哦,弃文从医是吧,理解理解。”

阿迪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林一岚和牧时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我并没有弃文从医。”

“……啊?”牧时说,“那你怎么考的行医资格证……”

阿迪说:“我没有行医资格证。”

牧时说:“啊?”

林一岚说:“啊?”

阿迪理所当然地说:“这里没有人有那种东西呀。”

牧时和林一岚面面相觑。

林一岚说:“可是,这不是一个疗养院吗?”

阿迪说:“对啊。不然我们这不就成了医院了吗?”

牧时试图讲道理:“疗养院里的从业人员,也应该具备行医资格……”

阿迪摇头:“没有这种规矩。”

林一岚想到发疯的梦豆,和疑似患有某种皮肤病的阿台。

林一岚想,幸好当初没有那么狠,直接砸断自己的腿。

阿迪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变化,试图安慰他们:“我们疗养院其实具备着相当强的实力,请不要担心,我们会帮助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最佳状态的。”

牧时想,难怪这里能“只有一个真正的病人”。这些半吊子医生应该都挺好糊弄的。

林一岚忍不住问:“那你们平时怎么给病人开药啊?”

阿迪微笑:“我们有零。”

“零,毫无疑问,是疗养院里最好的医生。”

“零?”

“就它?”

牧时大受震撼。

这个疗养院,居然敢把病人们的安危,寄托在那个只会发表情包的短腿方块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