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表情变幻。

亓越阳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眼尾轻飘飘这么一扫，牧时就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气。

他摘下了口罩。

林一岚发现，亓越阳面对陌生人时，总不会泄露什么多余的神色，即使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也只是冷淡的不怀好意。

“牧时先生。”

他说：“容我再向你介绍一次，我姓亓。”

牧时发现自己有点变态，亓越阳越是低气压他就越乐。

牧时见好就收：“好的，亓医生。”

牧时说：“那亓医生，可以来帮我推一下轮椅吗？”

亓越阳不置可否。

牧时又说：“我特别瘦弱，又是个病人，怎么还要推另一个病人的？你们这个疗养院就没有护工吗？”

亓越阳一步一步走过来，顺手挽起袖子，接过轮椅，言简意赅：“走吧。”

牧时发现林一岚低下了头，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就弯腰问她。

林一岚捂着脸，小声说：“亓越阳的手好漂亮。”

牧时：“……”

林一岚又说：“这么漂亮的手，在帮我推轮椅……呜。”

牧时：“……？”

林一岚说：“而且我的腿明明没有受伤……这样好有负罪感。”

“你没有受伤？”

亓越阳凉飕飕道。

牧时虚虚捂住林一岚的嘴：“你听错了。”

亓越阳说：“疗养院的入住名额有限，两位。”

“如果你们并不是病人，”他垂眼，“就应该及时离开。”

林一岚抬头，亓越阳的目光很冷淡，似乎根本不认识她。

林一岚心中先涌出些许委屈。

而后脸就开始有点小红。

穿制服的亓越阳，手随意搭在她坐着的轮椅上，微微俯身的样子……太犯规了。

牧时有点绝望地说：“林一岚！”

林一岚的表情一下变得端庄且严肃。

牧时恨铁不成钢，咬着牙说：“哎呀，我脑袋好疼。”

林一岚跟着说：“我，我腿也疼……”

亓越阳微挑眉，似乎一时也不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发现什么异样。

亓越阳蹲下来：“哪里疼？”

林一岚说：“左，左腿。”

亓越阳扫了眼林一岚的胸牌：“这里说你是右腿骨折。”

林一岚：“……”

林一岚说：“医生，我刚才有点左右不分。我确实是右腿疼。”

亓越阳面无表情地说：“骗你的。这里根本没写你是哪条腿骨折。”

林一岚：“……”

林一岚有点绝望地说：“其实我两条腿都很疼。”

出乎林一岚意料的是，亓越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就没有再提出质疑了。

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就走到林一岚身后，推着她的轮椅继续往前走。

路上，他们也有遇到几个医护人员打扮的人。

这里的病人好像并不多，一路走来，林一岚和牧时没有看到其他病人。

最初和他们一起待在大厅里的几个人，也早就去了不知道哪个地方了。

花园很大，石子路的尽头是一个岔口。

牧时看到左边的路通往一个大阳台，通过露天的空地可以去到另一处银白色建筑。

亓越阳却带着他们走了右边的通道。经过长廊和扶梯，地形上牧时感觉他们最后到的就是那个银白色建筑。

亓越阳说：“到了。”

他们正处于一条很宽阔明亮的走廊，一侧是不同的房间，另一侧墙是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头碧蓝的天空和下方的风景。

走廊呈环形，通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巨大的银色建筑中央是一片圆形的草地，裸露的草地上有一面十几米高的花墙。

有扇动翅膀的蝴蝶在花墙中蹁跹起舞，斑斓的羽翅与密密匝匝的花叶呼应衬托。

林一岚贴在落地窗上看外面，眼睛亮亮的：“好漂亮。”

牧时觉得也还好，可能因为林一岚是女孩子，才会特别喜欢这种东西。

牧时环顾四周，发现走廊的墙壁上也有很多，刚才在大厅里见到的黑色或白色的方形“摄像头”。

亓越阳说：“那是零。”

“选择一个房间，录入你的指纹。”

“零会给你们一把钥匙，”亓越阳说，“随身携带钥匙，零就可以在任何地方为你们提供服务。”

牧时一边录入指纹一边问：“零是什么？”

墙壁上的方块闪了闪。

机械臂操控着方块脱离墙体，游动到牧时身边。

电子音听上去有点呆，但是充满活力。

“牧时，你好。”

“你选择了4号房间。”

机械臂展开，一把钥匙落在牧时手心。

亓越阳说：“零，是疗养院的总控系统。”

“人工智能？”

牧时把玩着手中的钥匙，木制的钥匙看上去精致又复古，但似乎很脆弱。

“你们连人工智能都有，”牧时有点郁闷，“怎么不干脆搞个电子锁？指纹锁或者密码锁不比这个安全？”

零说：“请不要担心安全问题，在这里我将保障所有人的安全。”

牧时问：“零，你是人工智能吗？”

零的电子音中隐隐带着一点得瑟：“当然，我会是你能见到的最好的人工智能，牧时。”

牧时说：“哦？你通过图灵测试了吗？”

零说：“图灵测试只是低等世界对我们的肤浅理解。”

牧时说：“哦……那我可以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吗？”

黑色电子屏闪了闪：(^_^)

零说：“当然，我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牧时说：“你认为np等于p，还是np不等于p？”

零：(^～^)

牧时说：“嗯？”

零：(^o^)

牧时说：“卡了？”

牧时拍了拍黑色方块，林一岚也凑近去看：“好像是卡了。”

零说：“牧时，你好。”

零说：“一岚，你好。我注意到你还没有选择你的房间，也许你正需要我的帮助。”

牧时说：“噗……你转移话题的方式，跟我一个朋友的一样生硬。”

林一岚说：“我住牧时隔壁吧。”

牧时拉开自己的房门，发现房间很大，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小套间。

牧时探出头：“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一岚，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住一屋？”

牧时补充：“有两个房间。”

林一岚也感觉这样更安全：“那好。”

零说：“好的，一岚，请录入你的指纹。”

林一岚在门口折腾完，发现亓越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没有经过允许，走廊上的机械臂不会自主进入他们的房间。这让两人觉得很放松。

林一岚瘫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一直挂在胸前的胸牌。

胸牌上还沾着一点血迹，被人急匆匆写下了她的名字、年龄和初步判断的病因。

刚才零提醒他们，晚餐前会带他们去做一次全面详细的检查。

林一岚现在很焦虑，骨折不是机器一扫就能看出来的嘛？

牧时脑子不好可以装，她这个腿怎么弄？

自己折断吗……

林一岚咬牙，环顾四周。

牧时正在喝水：“你在找什么？”

林一岚拿起茶几上一个重物，递了过去：“牧时，你用这个砸我吧。”

牧时说：“倒也没有必要哈。”

林一岚很难过地说：“可是我真的没有骨折。”

牧时想了想：“一岚，脚扭伤了一般的机器也是照不出来的。”

“你就说你是扭伤了，一口咬定脚疼。”

“不会被发现吗？”

“有可能会被发现。”很有可能。

“那被发现怎么办？”林一岚很担心地问。

牧时叹口气说：“那就重开。”人生重开。

林一岚说：“谢谢你，你说得很简单明白。”

牧时说：“嘿嘿，不客气。”

他又似漫不经心地问：“一岚，你准备怎么完成任务？”

林一岚说：“啊？”

牧时在观察她的表情。

他其实至今也没想明白，林一岚到底是什么。

林一岚说：“我可能会先去探探地形，看看这里的病人都是哪些人。”

“然后……一个个找，一个个问？”

林一岚说：“你看，我们两个一个装骨折，一个装头痛。”

“其他人，肯定也有装的。”

“要是有人是真的病人，”她说，表情挺乐观，“应该会很明显吧？”

牧时心想，一岚真的有任务。

他又觉得不解，那为什么她之前一直是npc？

出于对林一岚的信任，牧时就这么直接问了。

林一岚摇头，表情很茫然：“我不知道呀。”

她又补充：“但是这次，我是和朋友一起进来的。”

牧时说：“你还有朋友啊……”

林一岚瞪他一眼：“我当然也是有几个朋友的。”

牧时抓头，觉得事情真的很离谱：“不是，那你……你住哪啊？你是哪里人？”

林一岚说了自己的住址，牧时记得那是一个靠海的城市。

“你什么时候进游戏的？”

“前两年吧……具体记不清了。”

“那之前，”牧时说，“你成了npc，游戏结束之后，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牧时在现实里，玩家们暗中讨论黑核的论坛中一直很活跃。

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谁说过自己会成为npc。

“我不能说。”林一岚这么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我不能告诉别人这些事情。”

她的表情是这么诚恳，牧时不觉得林一岚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