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你从山里走来2(1 / 1)

来的夫妇叫陶大海和陶玲。

陶大海对谁都是点头哈腰地笑,说话时声音黏黏糊糊的,好像卡了口老痰。

陶玲就显得利落很多,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她是很典型的凶悍妇女,就算胡成满头血地昏厥过去了,也还叉着腰指着人骂了个爽。

一大清早的,女人高昂的声调吵得一众人脑子都嗡嗡的。

陶大海就在旁边哈腰:“对不住,各位小兄弟,真是对不住。”

赵天华招呼人坐下,套了几句近乎,又问:“这小胡和嫂子是有什么过节吗?”

“哪有啊。”

陶大海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女人厚重的背影叹气:“让你们笑话了。其实这胡成,还是我媳妇家那边的亲戚。”

陶玲是从别村嫁过来的,胡成是她表舅的邻居。

村子小,彼此或多或少沾了点亲缘。

“以前胡成还来我家做过工呢。”

“哎呀,也是好久没见了,”陶大海接过热水,连连道谢,“听说他跟王老板去采矿去了,你们……你们是他朋友?”

赵天华说:“工友,工友。”

于文乐从背后敲了下赵天华。

赵天华就变了语气,和于文乐一起哀叹这年头讨生的不容易。

赵天华说话还有点僵硬,于文乐秀秀气气的,倒是招来了旁边陶玲的注意。

陶玲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伙,语气中带上了怜悯:“哎呀,这小伙子,跟我家儿还有点像嘞。”

女人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几人,想了想。

陶玲说:“你们要不跟我回去?”

“我们村里正好也有几家人在招工嘞,收收麦,盖盖房子咯。”她说,“苦是苦点,但这年头,讨得口饭吃也差不多得了。”

“山洪那么严重,”亓越阳忽然说,“不会影响到村子里的收成吗?”

陶玲回头,看见又一个帅气小伙,眼睛锃一下亮了。

陶玲说:“哪能呢!我们村那位置,可是真的好!”

“别说这洪水,”她啧啧道,“就是外头那些妖魔鬼怪,也全都进不来一点!”

她说话时,头巾散了。

他们闻到一股闷了许久的油与汗味,又夹杂着隐隐的轻盈花香。

陶玲答应带他们进村,但是得等船来,船还有两三天才能到。

夫妇俩找了个空屋子,收拾了下就暂时安顿下来。

陶玲很精明,虽然于文乐一直在尝试跟他们套近乎,但无意发现这些人很缺粮食后,她就跟陶大海两个成天闷在屋子里,避着他们。

除了每天出来拿四壶热水,简直是躲瘟神似的躲着这几个人。

岳立心直口快,就对着紧紧闭着的窗户开骂:“柴是我们找的,水是我们烧的,旧衣服是我们带来的!”

“我们也没跟他们要吃的吧?”

“拿东西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又防我们跟防贼一样的。有必要吗?”

胡成也觉得别扭:“那水我自己都还没喝呢,他们就拿走了。”

他已经清醒了一点,虽然偶尔还是会犯病,但已经没有时刻叫嚷女鬼来害人了。

亓越阳已经把背包里的干粮分了。

但显然那点东西不够几个小年轻吃。

尤其他们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有时候亓越阳都觉得于文乐盯着赵天华的手臂,眼睛会有点发绿。

赵天华也注意到,叹气:“小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介意被你吃掉的。”

“但是现在,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我们还可以靠吃树根撑撑。”

于文乐笑出一口小白牙,很无害的样子:“你说的对,赵哥。”

亓越阳趁着没人的时候,检查过包里那把手枪。

样式有点眼熟,枪口崩过。

没有子弹。

他发现这一点时,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

只能安慰自己,掂着还是有点重的,拿来砸人应该也挺疼。

下午,亓越阳找出一把生锈的铁锹,把好几个屋子的地都给翻了一遍。

胡成还惊喜地说:“哥,你也疯啦?”

亓越阳显然没有。

他从一间屋子角落,找到了被埋在地下的几个大缸。

缸里竟然有满满的吃食。

被晒干的麦面、玉米面馒头、窝窝头,咸菜,黄豆黑豆。

数量惊人,够他们一伙人吃上好久。

岳立感动地说:“你也是我大哥,亓哥。”

亓越阳看着满脸胡茬的大汉,觉得被叫老了,委婉推辞:“太客气了。”

气氛轻松了些,几人高高兴兴处理着干粮。

亓越阳在洗手,赵天华问他:“你怎么知道那里埋着粮食?”

亓越阳说:“我猜的。”

“很多小户会在家里准备储粮的地方,”亓越阳说,“我没发现这里有粮仓,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挖到些什么。”

胡成竖起大拇指:“阅历丰富啊哥。”

岳立吃着窝窝头回头:“谁叫我?”

两天后,陶大海夫妇收拾好东西,带着他们坐上了船,说回陶家村。

一路顺着山洪,又漂泊了两天。

半夜亓越阳被岳立摇醒。

岳立悄声说:“他偷我们东西。”

船舱不大不小,一伙人是挤着睡在一起的。

背包在最里面,紧挨着的是罗茹,然后是于文乐和赵天华,接着才是岳立和亓越阳。

亓越阳眯起眼,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正鬼鬼祟祟往里摸。

他咳了一声。

黑影僵住,过了会,灰溜溜、慢吞吞,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外头水声晃荡,亓越阳翻了个身,若有所思。

天亮以后,岳立和几人说了这件事。

大家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丢了什么东西。

但是私底下,亓越阳去问罗茹:“你昨晚上,有感到不对劲吗?”

罗茹说她迷迷糊糊醒了一点。

因为有人摸到她。

但是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当时困得要死,没想那么多。

亓越阳回头,发现陶玲站在船舷那头,背对着他们在绣花,低着头。

山洪没有前几天那么恐怖了。

水很浑,一路来,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漂浮物。

岳立每天捞鱼。

于文乐捡过几件小玩意。

亓越阳也试过撒网,然后随着水涡一阵打旋,一个被泡得白烂的、缠着水草和泥巴的尸体被捞了上来。

罗茹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他们顺着水走,一开始还能遇到稀疏的村落,而后就渐渐人迹罕至起来。

只剩下山、水、裸露的土地和逐渐茂盛的植物。

最后那段路,需要从一个山洞里绕进去。

钟乳石滴下水,黑黢黢的山洞传来回音。

冷飕飕的,他们团团坐在一起。

赵天华对亓越阳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岳立说:“啥?”

于文乐轻声说:“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

岳立说:“啥?”

胡成凑过来:“这哪里有桃花?一路走来都是光秃秃的……”

下一秒,船出了山洞,天光大亮。

河水湍急,两岸起了风,席卷着花叶落在水里、船上。

胡成觉得惊悚:“这里怎么有那么多薰衣草?”

喀斯特地貌与薰衣草和茂盛植被混杂在一起。

“而且,好多山啊。”

他们大部分人都常年居住在平原地区,很少见到这种地形。

山并不高,但是四面八方都是群山环绕。

远远的,亓越阳看到腾升的炊烟。

陶大海说:“到了。”

他给几人指了路:“顺着这个方向,从林子里过去,一下下就到咯。”

“我们得去地里看看。”

“这个点应该有人在林子里砍竹子啥的,”陶大海说,“你们要是迷路了就问他们,说是我带你们来的。”

林子里的树高的能遮天蔽日,矮的像发育不良的小孩子。

几人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确实遇到了砍竹子的,对方还热情地指路。

走着走着,有个家伙挡在了他们面前。

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个人很臭。

“是个老疯子?”

岳立走上前,试着打了个招呼,老疯子一下跳转回身,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你来这干什么。”

岳立捂住鼻子:“我,我来这找工的。”

“哦。”

老疯子弯下腰,撅起屁股,在泥巴和草堆里翻腾:“我来找月亮姐姐。”

“月亮姐姐?”

老疯子指着旁边的树桩子:“坐。”

“客人,坐,坐。”

当然没有一个人坐下。

老疯子弯下腰,从两腿之间,倒立回看他们。

他忽然发怒:“为什么不坐?去坐着!都给我坐下!”

枯瘦如树皮的脸,皱了起来,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老疯子忽然拉动一根麻绳,不知怎么的,离他最近的于文乐和岳立都被绊倒,栽着跟头倒在了树桩上。

老疯子害羞地说:“客人,谢谢客人,嘻嘻。”

“搞什么啊。”于文乐撑着身体站起来,“树桩子怎么了吗……”

亓越阳盯着树桩子下的草堆。

厚厚的、安静的、好像很普通的草堆。

亓越阳厉声道:“快上去!别踩那些草!”

他以为会来不及,但是于文乐和岳立意外地听他的话。

两人毫不犹豫地蹬上树桩子。

草屑抖了抖。

老疯子雀跃地飞扑过去:“抓到了!”

在几人悚然的目光中,他从草堆里抓出一条漆黑的、扭动的小蛇。

“……啊?”

于文乐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老疯子。

老疯子摸了摸口袋,没有带刀。

所以他咽下口水,贪婪地、毫不犹豫地,直接咬下狰狞的蛇头。

他用手捧着,吧唧吧唧嚼着,嚼到蛇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蛇血糊了满嘴。

蛇尾巴还在他嘴边不住地扭动。

老疯子觉得香极了、馋极了,没一会就把那条小蛇生吃下肚。

他低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呆住的于文乐:“你也要吗?”

腥臭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