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岁头纸,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祖父交代一切从简,但总归是要有个仪式,而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于是我拨通了李队长的电话,告诉他祖父去世的消息。
李队长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惊,就在前几日他和张全还来看望我祖父,那时候我祖父还很健康。有些事李队长接触不到,我也没必要和他讲明,只是说一切都是祖父的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李队长让我别急,他个人还有局里会全力以赴帮我组织葬礼。我谢过他之后,没有敢回屋里面对祖父冰冷的躯体,而是在院子里独自停留了很久,又靠在那棵挂着岁头纸的大树上哭了好一阵,此时此刻我终于意识到,那个对我毫无保留慈爱关怀的祖父真的离我而去了。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我擦干眼泪回去拆门板,因为根据习俗,祖父是要躺在棺材板上的,没有准备棺材,只能用门板代替。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村子里突然嘈杂起来,我走到山坡的边缘,看见男女老少全都从自家出来,沿着山腰的小路穿行,一路走到这个小院子,他们定是看到那岁头纸,来送我祖父最后一程。
我数了数,全村四十二人,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小赵,赵爷的事就是富城峪的事,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吧!”
那一刻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感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鞠躬。
因为屋内的空间实在狭小,村民帮忙在院子里搭了灵棚,而我则作为长孙,要披麻戴孝,按照习俗和礼仪为祖父整理仪容,他们告诉我,长子不在,长孙要代行职责,行指明路的仪式,要我手持扁担,绑上铜钱,朝西南方向大喊,为祖父指路。
我认为祖父是自行离开,而且他自有安排,故而做主将此过程略去,至于阴阳先生就更不必请,且不谈我祖父的身份,我也可以代行职责。
一个孩子不怕这灵堂里的气氛,跑进来告诉我,说山腰头有人抬着大棺材过来,大人要我去看。
抬棺而来,这是重礼,我连忙出去,看见八名警察左四右四,抬着一口通体黑色,刻有金色符文的棺材从山路缓缓走来。李队长和张全自然在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人我不认识,但看警衔,竟是局长亲自来了。
根据习俗,守孝人迎送吊唁宾客皆不能出门,所以我这般遥望着,也不算失礼。
警察将棺木放在院内后,集体脱帽默哀,局长代表公安局表达了对我祖父的感谢和哀悼,李队长和张全更是伏在祖父身旁痛苦不已,李队长和祖父交往十数年,感情颇深,短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噩耗,痛哭着在我祖父面前说了好些话。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曾受过我祖父关照的人从山路、水路甚至空中陆续赶过来为我祖父吊唁,成百上千,连绵不绝,其中不乏达官显贵,我一一回礼,心里的悲伤褪去很多,甚至有些羡慕的祖父。
做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稍晚,曾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杨刚杨指挥携同李治廷还有其他战友也得到消息前来吊唁,其实我们交往并不很深,但那次行动足够让大家记住我祖父一辈子。
孙大炮和他的孙子孙诚武姗姗来迟,不过终究是过来见我祖父一面,他这次没有摆架子,我这我祖父的手说了许多心里话,然后告诉我,如果我愿意,可以去他的部门里做事,和孙诚武一起。
孙诚武向我投来期待的眼神,我承认,孙诚武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不过我也和祖父一样,喜欢当一个自由人,于是便谢过孙爷,待我考虑好以后,定会前往叨扰。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拜托张全和李队长帮我在县城招待远方而来的朋友,自己留在灵棚里面守灵,外面冷风不断地吹着,祖父在门板上安静地躺着,我已经明白,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这时候,从山路里隐约走出两个模糊的身影,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出来人是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