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的烛火轻曳,把房间衬得温暖。
锦栎眉头皱起,睫毛微颤。兴许是睡得太久,锦栎还未睁开眼,就感到了肩颈处无比酸痛。
沉重的眼皮轻掀,墨蓝的帷帐,宽大柔软的床,周遭一片陌生。
但温热的被褥中夹杂的香气却是锦栎十分熟悉的。
她勉强地支起身体坐起,却惊动了床边撑着下巴假寐的少年。
或许是不满于梦境被人打破,少年漂亮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那眼神,就像是一头狼盯着猎物一样。
“醒了?”少年薄唇微启,大概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缘故,声音又沉又闷。
锦栎怔了一瞬,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
锦栎捂了捂头,怎么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吗?”
焇煴眉峰微挑,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慵懒随意地说道:“我的寝宫。”
锦栎强忍着头痛,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焇煴:“你在巷子里晕倒了,所以我把你带回来了。”
“哦……”
锦栎掀开被子,拖着沉重的身子想要下床离开,可脚尖刚碰到地板,就感觉整个小腿都在发麻,紧接着,连带着上半身都倾了下去,她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打算。
倒是身侧的焇煴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就揽住了锦栎的腰,然后顺势把她带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别乱跑。”
锦栎木讷地转头恰好碰上了焇煴近在咫尺地鼻息,她略显慌乱地挪动着,双手在他的胸腹间不轻不重的推搡,平添了几分欲罢还迎的意味。可焇煴的一条手臂始终没有离开锦栎的腰,她就这样被束缚在这方寸之地内,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小鹿一样,惊恐、无措、羞赧。
“你放开我。”
原本憔悴的小脸上染了红晕,乌黑顺滑的长发随意地滑落至腰间,身体的虚弱感使得说话的声音都不似平常强硬,微蹙的眉、染了一层水雾的眼,看上去更加可怜可爱。
不知是因为烛火燃了太久,光亮不似从前了,还是两个人心里都潜藏着异样的心思,整个房间的氛围都暧昧极了。
焇煴的喉结不自主地颤动,素白的衣衫之上,纯欲交杂的面容,期期艾艾的眼神。焇煴只想到了一个词:
渎神。
焇煴轻轻捏住锦栎的下巴,低声道:“这里是魔宫,你一个仙门中人,想跑去哪儿?”
素白的衣裙早已被攥揉得皱皱巴巴,锦栎眼里染了几分怒气,她抬手搭上焇煴的手臂,想把他的手扒下来。
就在这时,魔宫内突然发出一阵巨响,就连焇煴房间内都感受到了震动,眼看着柜子上的花瓶摇摇欲坠,焇煴连忙搂紧了锦栎的腰,把她护在怀里。
花瓶重重地撞击在焇煴后肩,焇煴身体微颤,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待花瓶坠地,摔了个粉碎后,周遭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焇煴缓缓支起身子,拨开锦栎黏在脸颊上的碎头发,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垂眸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锦栎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她摇头道:“没事。”
焇煴笑道:“你没事就好。”
锦栎一手覆上焇煴的肩,轻轻摁了摁,焇煴不由得打了个颤,躲避着锦栎的手。
锦栎:“疼?”
焇煴摇头,脸上笑着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抱着锦栎站起,把锦栎放到床上塞进了被子里。
“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看看。”焇煴道。
焇煴从房间出去后,便捂住了后肩,那花瓶是楚千秋前年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虽然看着小巧精致,却足有三十斤重。
魔宫走廊里人来人往,看样子都是在为了刚刚那声巨响在忙活。
焇煴随便拉了一个侍从,问道:“发生了什么?”
侍从看清是焇煴,毕恭毕敬地回道:“回世子殿下,是尊上的功力震碎了千年古钟。”
焇煴看着妄念殿的方向,心中琢磨了一番。
他走到妄念殿门外,妄念殿的殿门还未关紧,从门缝中可以看到,陀弥邪躺在软榻上撑着头闭目养神。
原本垂在大殿中央的千年古钟已经碎成了八块,殿内还有一些侍从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身上都受伤流着血。
少顷,陀弥邪睁开了双眼,眸中的血色尚未散去,他起身把殿内扫视了一遍,倏然大笑起来。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掌中的红光喷泻而出,他狰狞地笑着,一把捏住了身侧侍女的脖子,侍女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力。
陀弥邪冷笑,把死掉的侍女重重地甩到了阶梯以下,殿内的侍仆纷纷吓得朝后面挪动着步子。
“你父亲在修炼什么邪术吗?”
熟悉的清冷女声从身侧传来,焇煴侧目,果然是锦栎。
“你怎么来了,你就这样出来的?你……”
还不等焇煴说完,锦栎突然拉着焇煴闪身到了一旁,下一秒,妄念殿的牌匾就从门上掉了下来。
焇煴庆幸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牌匾道:“幸好。”
“是何人在门外?”陀弥邪咆哮道。
焇煴和锦栎周身一僵,如果没有听错,妄念殿门后传来的,是陀弥邪的脚步声。
焇煴连忙解了外袍披在锦栎身上,把她身上的白色尽数遮住。
“你看看魔界,哪里有人穿白衣?”焇煴一边说着一遍把腰间的玉牌塞进锦栎手里,“你先回我的寝宫,如果有人拦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
言罢,焇煴便推开妄念殿的门走了进去。
“父亲,是我。”焇煴道,“刚才妄念殿的牌匾掉下来了,我险些被砸到。”
看到来的人是焇煴,陀弥邪便不悦地别过了头,冷哼一声,道:“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出现在我眼前吗?”
焇煴顿了顿,道:“儿子听闻父亲这里出了事,儿子是关切父亲,所以才来的。”
陀弥邪冷笑,道:“本尊没事,用不着你的关心,行了,你退下吧,看到你就烦。”
焇煴眼眸微垂,道:“是。”
焇煴转身,正欲出门,一个年纪稍大的侍从就从门外冲了进来,焇煴认得他,是陀弥邪最近的宠妃玉莲身边人。
而这个玉莲也不是个安分的女人,虽说是陀弥邪的宠妃,可自从她进魔宫以来,总是明里暗里想要接近焇煴,惹得焇煴每次看到她就绕路走。
“尊上!尊上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侍从慌慌张张地冲到陀弥邪面前,跪在地上叩头,“尊上快去救救我家主子吧!”
听到是玉莲出了事,陀弥邪神色立马急了起来,连忙问道:“玉莲!玉莲她出什么事了?”
老侍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是炽妧公主啊!她简直要我家主子的命啊!”
“又是炽妧……”
陀弥邪顿时怒火中烧,跨着大步出了妄念殿的门,焇煴看着形势不对,也偷偷跟了上去。
莲芯殿内一片混乱,各种花瓶瓷器的碎片到处都是,桌子椅子也是翻的翻,倒的倒,有的,还缺了几条腿。
地上的大红地毯被女人挣扎地皱起,地上满是血渍。
炽妧表情扭曲,看起来既得意又痛恨,她攥着手中的夺魂索,狠狠地抽打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
玉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只剩下了碎布,大面积的皮肤都裸露在外,被炽妧抽得血痕累累,她一边拿地毯遮挡着身体,一边抽泣着求饶。
玉莲哭着,恳求道:“公主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炽妧抽打得更狠,“本公主若是放过你岂不是容许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再去勾搭我哥哥?”
“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去找世子了,公主饶了我吧……”
炽妧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如地狱罗刹一般走到玉莲身侧,狠狠地抽了她几巴掌,然后随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靠近玉莲的脸颊。
玉莲被炽妧的动作吓的连连往后退,她尖叫着,说道:“炽妧!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样对我,你父亲不会饶过你的!”
玉莲的这句话简直戳进了炽妧的肺管子,炽妧攥紧了手里的夺魂索,怒目瞪着玉莲。
接着,夺魂索从炽妧手中窜出,像一条蟒蛇一样缠绕在玉莲身上,然后把她吊在了房梁上。
炽妧缓缓走近玉莲,捏着玉莲的脸颊,让她说不出话来只有一阵阵刺耳的尖声从喉咙里发出。
锋利的瓷片在玉莲脸上深深地划割,染了炽妧满手鲜红。
“炽妧!”
陀弥邪冲到莲芯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境况,心爱的宠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自己讨厌的女儿正面目狰狞地拿着瓷片蹂躏着玉莲。
陀弥邪把炽妧一脚踹开,心疼地扶起了玉莲,可面前原本面容姣好的女人此时已经毁了容,变得可怖极了,他那廉价的心疼也不过只存了一瞬而已。
“尊……尊上……”
玉莲喘息着,只剩下两根手指的手勾住了陀弥邪的衣衫,眼里流出血泪。
“炽妧公主要我的命啊……尊上一定要……要替我做主啊……”
炽妧紧攥着拳头,冲到玉莲身边,朝着她的眼睛就是一拳,玉莲无力闪躲,顿时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东西!”炽妧指着玉莲骂道。
“炽妧!”
陀弥邪站起,眼里红光乍现,他抬手便扇了炽妧一巴掌,炽妧也是被这一掌打得七荤八素,就连身体都有些失重,幸好焇煴从一侧冲出及时扶住了她。
“哥哥……”炽妧抬眼望着焇煴,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怎么又来了?”
陀弥邪怒视着焇煴,或许是因为这张与寻魅像极了的脸,导致陀弥邪每次看到焇煴都会觉得烦躁到了极致。
“我……”焇煴护着炽妧,道:“父亲,炽妧现在还不懂事,您这次先饶过她吧。”
“饶过她?”陀弥邪看着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焇煴,讥笑道:“好啊,既然你求本尊饶过她,那本尊就饶过她。”
“谢父亲。”焇煴拉着炽妧,道:“还不快谢谢父亲。”
炽妧刚要启唇,陀弥邪却又道:“先不要急着谢我,焇煴,既然我饶过了炽妧,那谁来承担原本给炽妧的惩罚呢?”
焇煴身形一顿,抬眼看向陀弥邪,陀弥邪笑得阴暗恐怖,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兄妹俩生吞活剥了一样。
焇煴想到刚才在妄念殿所见的情形,又看了看比自己矮了一个半头的炽妧。
炽妧一个女孩子,如何受得住陀弥邪的惩罚?
“我愿替炽妧受过。”焇煴道。
“哥哥……”
炽妧抬头,眼眶里闪烁着晶莹,她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的,道:“父亲,此事与哥哥无关,我愿接受惩罚。”
“炽妧不要胡闹。”焇煴道,“我去就行了。”
陀弥邪大笑,拍了拍焇煴的后背,道:“好啊好啊,炽妧,既然你哥哥如此执着,那便随了他的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