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克西的一身功夫跟他的为人一样奸狡诡谲,尤其擅长后发先至攻敌不备,可遇了上陈伟同的破鞭式,许多招式每每才使到一半,要么被强行打断,要么被迫回防。
那感觉就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脚,一身功夫施展不开,越打越气闷。
尹克西这辈子就在杨过手上吃过一次亏,像今天这样被人压着打的情形,生平还是头一遭,更可气的是,对方仅只是个明不见传少年郎,但他到底是个商人,相比起纯粹的武林中人,他更看重实际得失,既然是不可为,就该早早抽身。
“看刀。”
尹克西虚晃一招,左手拽下腰间匕首,连刀带鞘一起丢向了陈伟同,趁着陈伟同挑开匕首的空隙,他自己则一个纵身两三丈远,跳出了战圈。
“小子,有种留下蔓儿,老爷我必有厚报。”
陈伟同知道那货是在借机调理内息,轻笑着骂了句“傻鸟”,脚下发力一蹬,转眼就冲到了尹克西近前,尹克西哪里还敢跟他缠斗,强提真气又是一跃,避开了劈来的剑锋。
两人你追我逃,渐渐朝着河堤方向远去,郭襄提着剑,愣了好一会儿,才急匆匆追了过去,她到此刻脑子都还有点懵,总感觉哪里看漏了,明明前一刻那少年还被人打得难以招架,只不过弯腰捡起了姐姐留下的宝剑,再看两人时,就变成了少年打得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两人的路数,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了。
陈伟同要是知道她脑子的想法,肯定会跟她产生共鸣,因为这种情形,在他大学时代的某节高数课上,也曾经历过一次。
不过陈伟同眼下没心思考虑其他,天空中传来了雕鸣,郭芙的救兵看来也离此不远了,他还不想就这么去和郭黄二人会面,万一那便宜老子要抓他回去教训,那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想到此处,陈伟同收起了猫爪耗子的戏谑心思,手中剑招由慢转快,破鞭式也转成总决中的子丑辰巳之交、风雷山泽之变……眨眼之间,漫天剑光翻涌,封住了尹克西周身八方。
蓦地,只听刺啦两声,伴随着几道血箭喷射,尹克西的长鞭脱手飞出,整个身体也在出招的惯性带动下,直挺挺向前扑倒。
陈伟同不待尹克西做出反应,急急两剑挥出,挑断了他剩下半边身体的手脚经脉。
紧随而来的郭襄见此情形,骤然顿住了脚步,不可思议的望向陈伟同,眼中神情复杂却强忍着没有开口。
呵,这丫头被爹妈保护得太好,还没真正见识过江湖的残酷,又受那位郭巨侠的侠义人格影响太深,以致于同情心过于泛滥,连基本的敌我立场都没有分清。
陈伟同微微摇头,望了眼还在官道上奔驰的马队,忽然开口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郭襄被问得一愣,憋在嘴里的话也终于说出了口:“我知道他是蒙古王子的爪牙,也并非为他开脱,我也知道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既败在你的手下,你一剑杀了就是,却偏要挑断他的四肢去折磨他,不是侠义之士当为。”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你在襄阳城住了这么久,难道就没见过蒙古大军是怎么驱策百姓攻城的?”
郭襄一副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脱口说道:“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岂能跟率兽食人的蛮夷相提并论。”
得,这丫头中毒太深了。
“这话你还是去跟被蒙古人掳去的老百姓说吧,看看人家会不会拿大嘴巴子抽你。”陈伟同撇撇嘴,还想抢救一下,接着道:“圣人都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对待自己人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对待生死仇敌,要像冬天一样冷酷无情,再怎么残酷都不为过。”
这番言论听得郭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在这个崇尚儒学的大环境下,孔夫子曰出来的话,一点都不输赵官家的金口玉言。
眼看一骑快马当先冲上了江堤,陈伟同弯腰抄起缀满宝石的金鞭,飞身掠入岸边的芦苇丛内,随手扯了一把干枯的芦苇杆抛向江面,同时双脚用力一蹬纵身而起,凌空飞跃了几步,轻飘飘地落在了浮在江面的芦苇上,又借着前冲之力带着芦杆向前疾冲了三四丈,再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一条渔船的船尾。
郭襄追之不及,只能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渔船调转方向,朝对岸缓缓划去。
“襄儿,”匆匆赶来的郭靖没等马蹄站稳就纵身跃起,凌空踏行十几步,落在了郭襄的身旁,急切问道:“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郭襄望着夕阳余晖下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用力握了握尹克西掷向陈伟同那柄带鞘的匕首,回头对郭靖挤了个笑脸,说道:“我没事。”
郭靖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闺女,见她果然完好无损,才默然点头。
这时,黄蓉娘俩领着一队襄阳守军匆匆驻马,见郭襄无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丐帮现任帮主鲁有脚,也带着一众破衣褴衫的叫花子赶到了堤边。
“帮主,郭大侠,”鲁有脚单膝跪地,对两人抱拳拱手,“属下愚钝,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致使二位小姐身陷险境,请帮主和郭大侠责罚。”
“此事容后在议。”黄蓉面冷如霜,两弯细眉也紧紧拧在了一起,此时此刻,她心中仍旧后怕不已,刚刚若是让尹克西得了手,他们夫妇俩就必须要在家、国之间做出一个选择,而以她对郭靖的了解,她那两个女儿的下场绝不会比死更好。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下纷乱的心绪,转向正检查尹克西伤势的郭靖,问道:“靖哥,果真是尹克西么?”
“不错,”郭靖颔首道,“多年前我与过儿夜探蒙古大营时,还曾同他交过手,那时此人的功力就已非寻常,我自忖百招之内多半拿不下他,却不知今日是哪位高人出的手。”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郭襄,只见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才将早先跟陈伟同在茶棚里的对话复述了出来,又指着江中那条渔船说道:“你们来时,他就跳上了那条小船。”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少年英杰,可惜晚来了一步。”郭靖感慨了句,看向挨在黄蓉身旁的姊妹两人,说道:“芙儿、襄儿,若有机会见到那少年,记得请他来一趟襄阳城,为父要当面致谢。”
两女轻声应下,黄蓉却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叹道:“破虏跟那少年的年纪一般大。”
“蓉儿。”郭靖上前握住黄蓉的双手,“你放心,待到蒙古人退兵之后,我便与你离开襄阳,纵使走遍天下,也定要找回破虏。”
黄蓉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颓色一扫而空,指着半死不活的尹克西,说道:“靖哥,此人效力蒙古王子,肯定知道许多蒙古大军的军情,定要让人好好审审,切不可轻易让他死了。”
“没错,先带回去再说。”
郭靖大手一挥,领着队伍浩浩荡荡返回襄阳,郭襄骑在马上,时不时望向对岸,夕阳余晖之下,一道身影跳上堤坝,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