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糊涂的楚若(1 / 1)

元和十一年的新年是在西岗村的一场血案中结束的。

秋收还算丰盛,除去要归还的粮种,只要用心种植的人家配上朝廷分发的救济粮,并能合理分配口粮的情况下,都能顺利过渡到来年夏收。

姜沐夏的一千亩田地也顺利播种,冬日里连续下了几场过膝的大雪后,小麦的长势喜人,来年定是一个大丰收的季节。

东岗村东面的盐碱地远远的看过去多了层灰色。他们用了大量的草木灰铺到地里并混到从沟渠里挖出来的又硬又白的土里。经过一个冬天的辛苦改造,地垄一丈之处便挖出一个足有三尺深的沟渠。这些沟渠像一条条巨蛇一样,无一例外的最终的汇合处是清水河。

做完这一切,时光便来到了元和十一年的年底。

姜沐夏把工钱结清后,手中所剩无几,最近的可以让她缓过来的赚钱机会便是来年的元宵灯会。

这不,她刚在育幼园忙了一夜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出来,便马不停蹄拉了一车吃穿用品由福子赶着马车往西岗村奔去。

借着这段路程,她坐在车厢里裹着毯子闭上眼小憩片刻。

今日已是年二十九,她早早派人到清风别院请义父和张艺到县里过年,奈何两人眷恋别院温暖且惬意的小窝,死活不同意到县里过年。

姜沐夏无奈,只好抽出空来把过年的物资给他们送过来。

隔壁酒坊在三日前便放了节假,别院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内院厢房的烟囱中冒着缕缕青烟,还以为此处无人居住。

两人把吃食搬到厨房,敲开了厢房的门。

阿七听到声音跑出屋子笑着同她们打了招呼,这才推开了厢房的门。她这才发现,屋中炕上坐着两人,呈对峙状态,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几上摆着一副棋盘。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张艺手中捏着一个黑子,正在思考着应该落往何处。

阿七小声对姜沐夏说,“他们从昨日午后便开始下,现在还没有结束。”

姜沐夏苦笑摇头,这两个人,先前在医术上较真,如今又同棋子杠上了。她不想掺和其中,便指了指他们向阿七告辞。

她还未走到门口,楚若便出声唤住了她。

“闺女,咱们父女好多年未在一块儿过年了,你还在生为父的气吗?今年还不打算同我过年吗?”

姜沐夏愣了片刻,义父这是又犯糊涂了吗?还是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认错人了?

她猛得转过身,只见楚若一脸委屈地盯着她。他对面的张艺无奈地摇头,趁着楚若不注意快速移动手指换了棋盘上一粒了,冲着姜沐夏眨了眨眼睛。

姜沐夏没理会张艺,快步走到他跟前,笑道:“义父,我是沐夏呀,您是想跟我回城中家里过年吗?”

楚若眼中有一丝幽怨,不瞒道:“家?这不是咱们家吗?你还要往那里去?噢……我明白了……”

他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面色一沉,骂道:“你同徐达那臭小子成了婚搬离了山庄,不打算管我了是吗?”

他把手中棋子一摔,怒道:“是不是徐达教唆你的?”

他的反常把大家都吓了一跳,阿七不敢轻举妄动,向张艺投去求助的目光。

姜沐夏一脸惊恐地看着楚若,他明明好转了,怎么又突然发病了。病得还不轻,他忘记了徐达在秋末就和海棠成了婚,海棠现在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这些话如果让她听到,不知该有多伤心呢,她以后怎么面对她。

“七叔,到底怎么回事?义父的病不是都好了吗?这是……”

阿七叹了口气,眉间的愁云越积越厚,他看向她眼中尽是哀求,开口便是无力的恳求。

“如有空,姜姑娘多来陪陪他吧。自从入了冬,他的病越发严重,把这里当做雾泉山庄,日日盼着你来看他。他早已把你当做他的精神支柱,你不在的日子里他精神不佳,开口闭口就是骂徐达。他从未从当年之事中走出来,他心中还是恨着徐达的。”阿七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楚若全副精力又投放到了棋盘上,他发现张艺动了手脚,也不同他争辩,只是默默换回张艺换的棋子。

他表情平淡,目光清明,就像刚才之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姜沐夏心中酸涩,她理解他,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她能感同身受他的感受。

两人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前世的她在经历过痛失孩子后,她的记忆抹去了,重新活过来,她的内里是一片白纸,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

而楚若同她截然相反,他最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他而去,打破了他那颗本就带有愧疚之心的防线,让他在一瞬间崩溃如山倒。

她的出现,仅仅是让他出现了短暂的清明,却加快了他的绝望,如回光返照一样,那点清明只是昙花一现,过后,加速了他的衰败。

她突然明白了徐达为何会在极短的时间成婚,并让海棠有孕。他是想让一个新生命唤起楚若的生机,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个孩子在生下来后,徐达会把他送到楚若身边。以他不能拒绝的理由把孩子留在他身边抚养。

可是,这些对海棠来说太过残忍。以楚若的性子,只要他接受了孩子,他只会把孩子当成楚心,把所有对楚心母女的亏欠都弥补到孩子身上。

只怕那个时候,任何人都无法从楚若身边把孩子带走。

这个孩子就是一剂治愈楚若心病的良药,是他生的希望。

可是却让一个母亲交出自己的孩子,这可是她的头生孩子呀。

不对,姜沐夏想,徐达定不会对海棠做出这么残忍之事,他定有妥帖的办法,一个一举两得的万全法子。

姜沐夏深深看了楚若一眼,对阿七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义父,我会时常过来看他的。”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心情沉重地坐在车厢里,感觉一身疲乏,闭了眼歪在毯子里半睡半醒。

福子驾着车走得缓慢。

马车走了不远,突然停下了。

她闭了闭眼,懒懒地问道:“怎么了?”

“姜姐姐,奶奶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