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嗒嗒,落在那青石板上,石板上有些小凹槽里积了水洼。
丑时下了些小雨,现在已经停了,三匹马后面跟着一辆大气的马车,墨色与枣红骏马并排在平湖旁缓慢行着,湖面上倒映出马上的几人身影。
“怎么想起去买南瓜?”墨色骏马上那人不解开口,看向旁边马上那人:“你若爱吃,我叫他们来这儿进些便是。”
“用不了买多少,正好你带了马车,我买些东西你帮我带回去。”清冽的声音回着他,那队马匹朝着平湖后方晨间集市行去。
这是一条被吊脚楼相拥的青石板路。楼下长脚浸入湖水中,青石板就浮在湖面上,成了芙蓉镇民每日出门、采买的好去处。
这青石板有多长,集市就有多大。
路边有镇民卯时采摘来的蔬菜,此时还带着露珠,瞧着鲜嫩得很。
街边有些吊脚楼一层用大木板与青石板相连做了个短桥,正在自家吊脚楼一楼售卖着一些手工艺品。
谢意在小枣身上端坐着,眸光偶尔看向那些手工艺品,小枣的缰绳一紧,在长街上停住了。
于淮舟见身旁人翻身下马,问他:“意哥儿,怎么了?”
“看到个有趣的。”谢意将小枣的缰绳交给同样下马的赵九,“帮我看着些。”
那人三两步跑上那短桥,站到了一个地摊的前方。
那摊主似乎不拘小节,商品就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什么手串、发簪、耳饰、镜子、旧书铺满了他摊在地上的那块大布。
那大布也有些年头了,忽略那些小杂货,上面依稀能看出是一个乾坤符。
谢意蹲下扒拉大布上的那些商品,摊主睁开一只眼瞟了一眼他,又抱着自己翘着的膝盖闭上了眼。
“这个怎么卖?”谢意提起一根手串,冲着那假寐摊主晃了晃。
“十八两。”摊主甚至都没看一眼,直接冲他报了个数。
“多少?”于淮舟提着他的衣摆从短桥上了吊脚楼一层,“一个手串儿你卖十八两?”
“二十八两。”那摊主依旧没睁眼睛,一只手从膝盖举起,两个手指竖起比了个‘二’。
“你敲诈呢?”于淮舟皱眉,十分不悦:“二十八两都能买好一些的玉饰了,你这些东西也敢叫这个价?”
“值不值这件事,得叫拿串儿的这位先生说。”摊主又睁开眼瞥了一眼谢意,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这四瓣菩提有些年头,本就值钱,更何况......”
那摊主睁眼朝着于淮舟和谢意打量,又哼笑一声:“这位先生祈愿的对象,可不是人间天道该管的。”
谢意与于淮舟对视了一眼,也勾唇笑了,又指了指一块儿单独放在一处的鸡血玉石,那玉红中混着黑红,像是鸡血在透红玉中钩织了许多网络,玉被雕成了蛇头状,那黑红网络倒像是那大蛇的鳞纹,蛇嘴口腔与尖牙之间有个孔洞:“那个怎么卖?”
“你要了手串,这个便送你。”那摊主白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与那双柳叶眼对视着,“我帮你将它一并穿在手串里,算是我与先生今日结缘礼。”
“有劳。”谢意将手串递给他,那摊主将血玉拾起又拆了手串一并串入,四瓣金刚菩提十八粒颗颗饱满,看得出来被前主人照顾的很好,色泽红润油亮,那玉蛇头被穿入,变得更加艳丽美观。
“确实漂亮。”于淮舟也蹲在谢意旁边,看着那摊主手中的那串儿菩提。
“漂亮吧?”谢意扭头看他,柳叶眼弯弯的。
“嗯嗯。”于淮舟也扭头看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漂亮就付钱吧,于掌柜,给他三十三两。”谢意冲他龇牙笑,“我出门急,没带那么多银子,算我从你这儿借的,回家便还你。”
于淮舟嫌弃的看了一眼他,也没问为什么多给银子,转身下去找赵五拿钱去了。
“您拿好。”摊主将串好的手串用一个雕花木盒装好,递给谢意:“我见道长已有神仙之姿,又何必与妖纠缠。”
“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为和。既存在于天地,定有属于它们的平衡。”谢意冲他拱手,又笑:“人有好坏,妖有善恶,若一概而论皆动刀杀之,倒显得小生偏激了。”
“心性也好。”摊主也眯着眼看着他笑,“难怪身边多贵人相助。”
“给您。”于淮舟捏着一个银纹钱袋递给摊主,“您也该天伦叙乐了,何必出来吃这些苦。”
“哈哈哈。”摊主笑的胡子发颤:“我啊,我孑然一身喽。”
“是我活得太久,把他们都熬走了。”见于淮舟抿唇神色带着愧疚,那摊主又笑着开口,眼睛瞄向了吊脚楼一处半遮着天的屋檐:“皆求那不死,真若此,看着亲近之人离去,才谙尽孤眠滋味。”
“走吧。”谢意拍了拍于淮舟肩膀,又向那摊主作揖,带着于淮舟回到了街上。
“三生万物。”那摊主手中掂着那银纹钱袋,口中喃喃,依旧朝着那屋檐瞧着。
一只黑百灵出现在屋檐翘起的瓦片上,正朝街上那马队远远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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